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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伯茂之死

arabic.china.org.cn / 08:58:53 2013-09-05

7、李复背着“谢伯茂”走到茶馆这条路时,天色已晚,他有些疲惫地想着,这一天,又要结束了,毫无变化地结束了。

今天上午,他领到工会提前发下的劳模退休纪念金,挺厚的一叠。领导拍拍他的肩:“这个‘救死信’的岗啊,等你光荣退休了,我们就打算撤掉了。”“是的,该撤,没什么用。”李复完全赞同。

这些天,走在路上,看到人们小跑步地赶路、对着手机着急地嚷嚷,或是蹲在路牙子上拧着眉头。他们的表情与姿势总让他产生不安的联想,他想起他看过的晚报,想起人与人之各种令人叹息的阴差阳错,悲观地预感到一种无法挽回的惋惜——如果这些信当真死了,它们将被销毁、成为一团纸浆糊糊,那么,“本市陈缄”想说给谢伯茂的话,就要永远、永远地没了。唉……他是真心想要帮上一点忙的!

他在茶馆的路口停下,想到马路对面的报亭买瓶水,想想又算了,宁可嘴唇皮继续干着。他有种奇怪的心理,好像自己越是辛苦,反而越是容易有回报。以前他查死信,跌跤扭过脚,摔破过裤子,自行车没气还推着走过七里多路——而那些死信到最后都是救活了的。

秋风吹在脸上有些疼,是往冬天过了。不如再多走一圈。以后天黑得越来越早,怕是更没有人看见他背着的“谢伯茂”了。

突然听到有人在他身边喊:“嗳,谢伯茂?”有点疑问的音调,不高不低,他刚刚好可以听到。

李复转过脸,看到一个戴眼镜子、没什么特点的中年人。这是第五个。走了这么些天,这才是第五个向他问起“谢伯茂”的人。跟前面四个人一样,他并不打算从头讲起“死信”什么的,他怕对方失去耐心。

李复满脸是笑,把牌子扶正,心里高兴着,看看,幸好刚才没有买水喝:“噢,我不是他,我是在找他,找谢伯茂。您?”

“你找他多久了?”天色晚了,又有树阴,这人脸上暗暗的。

李复想了想,决定从第一封死信的时间算起:“一年两个月了。”

那人从树阴里挪出来一点:“哦,去年秋天就开始了。”下巴抬了一下:“那他,知不知道你找他?”中年人脸皮有点绷着,只把眼睛从蒙了灰的白牌子上掠过,又掠回到李复脸上。

“他不知道。其实他都不认识我的。”李复知道这话听上去惹人发笑,他急着长话短说,“请问您,是不是知道他、这个谢伯茂?”

“噢,对不起,我也不知道。就是问问。”中年人十分客气地点点头,轻轻吁了一口气。李复觉得他表情突然远了一点,又好像有些难过。他不会以为自己是个神经病吧。

“嗯,其实,我是帮一个人找他的……”李复看这人似乎要走,心里矛盾着,不知需不需要从头说起死信的事。

“倒是帮谁呢?”中年人把步子又收回来,眼神明显有点飘。

“帮谁?咳,那个人我也……不认识。但我知道那个人在找这个人,可能比我找的时间还长。”为了说清楚,李复把两只手都用上了,分别代表两个人,他把头从左手扭到右手,又从右手扭到左手。

刚刚亮起来的路灯下,可以看得清清楚楚,那个中年人闭了下眼睛,把什么情绪给闭到里面去似的。旋即,他把脸转向马路,轻声地说:“你不要管了,找不到的。”

老天,听听,说不定,他真知道谢伯茂什么呢。李复把牌子往边上挪挪,到绿挎包里摸着小本子,本子里夹着上午刚领的那一小迭人民币,他用手在包里头把钱挪开。

中年人转回头注意到他的绿挎包,一怔,随即恍然,露出点淡淡的嘲弄笑意,招呼都不打地转身便走了,快得李复根本来不及说任何话。

李复的手还停在包里,他低头看看绿挎包,竭尽全力地想着,是哪里出了错吗……

天很快地完全黑下来。李复抬头看看四周,摇摇头,小心地把“谢伯茂”的白牌子取下,端详了一会儿,然后使劲把白纸板叠压成小小的方块,艰难地塞到路边一个垃圾筒里。谢伯茂,对不起,救不活你了。

李复慢吞吞往家的方向走。一下子没了“谢伯茂”的纸牌子,吹在胸口的西北风还真有点冻人呢,不过没事,反正这已是他最后作为救信人的最后一个冬天了。他摸摸绿挎包里的钱,尽量让自己高兴点。

初稿2011-10-27 定稿2011-11-15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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