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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牙泉
5
“嗳。”虎牙过来了。虎牙是美协一个地方分会的主席,去年才进的美协圈子。她所在的白酒厂子在地方上也是独霸一方。她叔叔是厂长,两个孩子都陆续出了国,他思子心切,一年有半年时间都在国外,便把厂子交给虎牙打理。在圈子里,我和她算是私交很好的了。虎牙是我对她的专有昵称,因为她长着两颗迷人的虎牙。我喜欢她那一对虎牙,一笑起来便闪烁着一种难以言传的兽性之美。
虎牙紧挨着我并肩坐下,朝姐姐笑了笑,姐姐有些不知所错,也忙笑了笑。很明显,虎牙笑得粗,姐姐笑得细,——不,这么说不太对,应该是虎牙笑得细,姐姐笑得粗。——不,这么说还不对,那么,应该是什么呢?对了,应该是:虎牙是习惯性的露八颗牙的笑,技术含量高,情感含量少,因此看起来笑得细实际上笑得粗,姐姐的笑虽然没有技术含量,但笑得脚踏实地认认真真,因此看起来笑得粗实际上笑得细。——这么绕来绕去,我的头都有些大了。
“介绍一下?”虎牙问我。
“我姐。”
“姐姐好。”虎牙点头,然后又转向我,“一会儿开主席团预备会?”
她转得有些匆忙,有些不够圆融。按她平时的作风,应该会和姐姐再聊几句。当然她也没有错,她只需问一句看一眼便明白姐姐是一个不需要她再多对话的人,而且她同时也明白我不会也不应该因为这个而计较她。换了我,也和她一样。
“嗯。”我应答,“还不放心?”
“瓜不熟蒂不落,你让我怎么放心哪?”她贴近我耳边轻语:“你给老拖说了没有?这次要是不成功,我回去可没法给叔叔交代。”
她说的是副秘书长的事。去年才进圈,今年就想当副秘书长,这活儿赶得急了点儿。但也不是不能做。她早就跟我提过,可我没给老拖提。早提就得早承他的人情,白抻得人难受。不如见面再跟他说。见面说比电话短信说的都有效果,再怎么说,一个扑着热气的人在面前站着呢。
“说了。你的事我还不是当圣旨?”我笑,“一会儿我再催催。”
“够意思!明年你们杂志的封二都是我们的。”
“也别光吊到我这里。”我看着她的虎牙,“再找两个人说说就更保险了。”
“知道。谢了。”她甜美地笑笑,又冲姐姐点点头,“姐姐慢用。”然后起身便走。空气中顿时香风细细。
“多懂礼数。”姐姐夸道。
我起身去倒咖啡,顺理成章地在老拖那里坐了半天,众目睽睽之下,他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一把抓住我的手寒暄起来,左问右问我怎么不给他发短信打电话?都在省城怎么不常去找他?很是慈祥。这个狡猾的老男人,总是披着长辈的外衣,却时时露出暧昧的獠牙。还是功夫不够啊,要是功夫到了,那就藏着獠牙,到关键时刻一口把我吞了才算本事呢。
当然,任他握手,我只微笑,甜蜜温顺。这个世道,谁比谁不会敷衍?此类老男人又敏感又好强又多疑,马上还要请他办事。断不能惹他。大不了回去多洗几遍手就是了。这么挨了一会儿,好不容易趁着没人,我便把虎牙的意思给他说明了,他先是露出为难的神情——先抑后扬,是常用的江湖手段——接着断然道:“你说出了口,我不能给你放那儿。行不行就这!我说行就行!”
“有情厚谢!”我相信自己此刻一脸的诚恳。这种表情操练过无数次了,不会失误。
“怎么谢?”他顺杆儿而上,声音低微,但内涵丰富。
“你说。”我笑靥如花。——也是操练过无数次的不会失误的表情。
他微微一笑,会心的。这正是我期盼的效果。我知道,此刻,我们在彼此眼中都很得体。得体,经历了这么多世事之后我终于认识到:一个人在什么时候都得体,这是一种非常难以抵达的境界。现在,我可以自信地说:我基本上已经是一个得体的人了。见什么人说什么话,到什么山唱什么歌,什么场面穿什么衣服,什么情境开什么玩笑,两个人在一起如何聊天,三个人在一起如何说话,四个人在一起如何热闹,一帮人在一起如何鬼混,如何和小男人调情,如何逗老男人开心,如何在调情和开心之际深入到自己最想要的那块领地……我全知道,我全明白。甚至对于如何得体地失控或者说失控的得体这种高难度的得体动作,我也常常无师自通,常常的,某事某刻某地某事,我打眼一看就心思透亮,实施起来如行云流水。
当然,得体惯了,也常常会觉得无聊,看到不得体的人,就会觉得他们格外有趣。有时候也会想让自己货真价实地不得体一下,但是,我找谁去不得体呢?谁能盛下我的不得体呢?放眼四顾,没有人。放眼再顾,还是没有人。这时候才忽然悟到:让我得体面对的那些人,我对他们看似尊重,实际上是一种皮不沾肉地看不起。而能让我不得体的那些人,对我来说可能才具有真正的分量。正如我父母在世的时候,我在他们的面前的所作所为,现在想来,几乎全都是不得体。
6
再回到座位上时,姐姐已不见了。我的包也不见了。我放下咖啡便去找,发现她又在拿菜。她都拿多少次了!我的姐姐啊。此时我才有些痛彻心扉地后悔带她来吃饭。太没型了,太没样了,看起来太没出息了。我都看见有几个服务员在盯着她窃窃私语捂嘴而笑了。这真让我不舒服。——让她来丢我的人还不如我亲自去丢人呢。我亲自去丢人还知道如何再给自己拾捡回来,而她的丢人,就是实实在在不可挽回地丢人。
有那么一个瞬间,我真想拿咖啡浇到她的头上。
但我不能。我只是一口一口地喝着咖啡。优雅地,看起来无所事事没心没肺地喝着。——这是给别人看的。至于她,我还是决定给她脸色看,让她明白我的不高兴。于是喝完一杯咖啡后,我拿起了手机。我不再和她说话,一句也不说。
“咋不吃了?”姐姐似乎察觉出了什么,抬头催促道:“再吃点儿。”
我沉默。删着手机里的短信。
“这油炸虾可好吃了。我给你拿点儿吧?”
我依然沉默。
“二妞,我跟你说话呢。”姐姐提高了声音。
我放下手机,看着她的眼睛,轻声道:“看都看饱了。”
姐姐看着我的眼睛,她的眼神有些困惑,也有些诧异。很快,她似乎明白了过来,道:“不是让随便吃么?”
“吃吧。”良久,我说。忽然间,面对着她,我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于是,她继续吃了下去,吃得那么坚决,那么顽强。但是,很明显,她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,吞咽的力度也小了一些。终于,吃完了这盘菜之后,她抹了抹嘴,道:“走吧。”
她一直替我拿着包。一路无语,我们回到房间,看着电视干坐了一会儿,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的脸,道:“你吃得太少了,饿不饿?”
“你有吃的?”我心一软,笑道。
“有!”她朗声应答。同时拿起我的包,喜滋滋地打开。那个硕果累累啊:蛋糕,酸奶,甜橙,香蕉,茶叶蛋,还有两条油煎小黄鱼用餐巾纸包着,餐巾纸已经油透了。
“姐!”我喝道。一瞬间,我恶向胆边生。
“我可小心呢。没人发现,不要紧。”她有些怯怯地看了看门外,但很快缓了过来:“反正又没吃,他们来要就再还给他们呗。”
我夺过包,将包里的所有东西一股脑地倒出来,又将包底朝下,彻底清理包里的食物残屑。姐姐蹲下去,用那张油透的餐巾纸将地毯上的残屑一点点擦拣干净。看着她的头发,我的难过顿时涌出。我做了个深呼吸,把泪水调整回去。
“晚上……你上家睡?”她犹豫着问。
“在这儿睡。一会儿还有会呢。”我冷着脸说,想想自己似乎又有些过分,便微微鼓了鼓腮,放松了一下脸上的肌肉:“你回家,还是在这儿?”
说完我就后悔了。不该这么问她的。
“都中。”她道:“那我还是在这儿吧。咱们也恁长时候没见了,说说话。我先回趟家,你回不回?见见小乾。他又长高啦。”
小乾就是她拼死拼活怀了六胎才生出的那个宝贝儿子。
手机又响,是肖:“一起散步吧?”
“那,一起走吧。”我合上手机,对姐姐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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