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吉祥如意
嘿嘿。五月被六月惹笑了。这时的六月整个儿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鼻子,瘫在那里,一张一合。五月的心里又生起怜悯来。反正肥水没流外人田,要不就让他再闻闻吧。就把香包伸给弟弟。不想六月却摇头。五月说,生姐姐气了?六月说,没有,香气已经到我肚子里了。五月说,真的?六月说,真的。五月说,你咋知道到了肚子里?六月说,我能看见。五月说,到了肚子里多浪费。六月想想,也是,一个装屎的地方,怎么能够让香委屈在那儿呢。要不呵出来?五月说,呵出来也浪费了。
我可以呵到你鼻子里啊。六月为自己的这一发明兴奋不已。五月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,就把嘴大张了,蹲在六月的面前。六月就肚皮用力,把香气一下一下往姐姐鼻孔里挤。
但六月却突然停了下来。六月看见,姐姐闭着眼睛往肚里咽气的样子迷人极了。那香气就变成一个舌头,在五月的额头上亲了一下。
妈哟,蛇。五月跳起来。六月向四周看了看,说,没有啊。五月说,刚才明明有个蛇信子在我头上舔了一下。六月说,大概是蛇仙。五月说,你看见是蛇仙?六月点了点头。五月问,蛇仙长什么样儿?六月说,就像香包。五月看了看手里的香包,说,难怪你这么喜欢它,原来它成仙了。
做香包讲究用香料。五月和六月专门到集上去买香料。五月说,她要选最香最香的那种。要把六月的鼻子香炸。六月说,把我的鼻子香炸有啥用,我又不是你女婿。五月说,反正香炸再说。二人乐颠颠地向集上走去。
集上的香料可多了。五月到一个摊上拿起一种闻闻,到一个摊上拿起一种闻闻,从东头闻到西头,又从西头闻到东头,把整个街都闻遍了,还是确定不下来到底哪一个最香,拿不定主意买哪一种。五月犯愁了。这时,过来了一个比五月大的女子选香料,五月的眼睛就跟在她的手上。五月问六月,你看这个人像不像是新媳妇?六月看了看,屁股圆圆的,辫子长长的,像。五月说,那她买的,肯定是最香的。五月就照刚才那个新媳妇买的买了。
山上有了人声,却看不见人。五月和六月被罩在雾里,就像还没有出生。六月觉得今天的雾是香的。不知为何,六月想起了娘。你说娘现在干啥着呢?六月问。五月想了想说,大概做甜糕呢。六月说,我咋看见娘在睡觉呢。五月说,你还日能,还千里眼不成,咋就看见娘在睡觉呢。六月说,真的,我就看见娘在睡觉呢。五月说,那你说爹在干啥呢?六月说,爹也在睡觉呢。五月说,我们走时他们明明起来了,咋又睡觉呢。六月说,爹像是正在给娘呵香气呢。五月说,难道爹也把娘的香包给叼去了?六月说,大概是吧。
突然,六月说,那是我的香包。说着往回跑。五月一跃,像老鹰抓鸡似的把六月抓在手里,说,你走了,我咋办?六月说,我拿了香包就回来。五月看了看六月,解下脖子上的香包给六月,说,我把我的给你。六月犹豫着,没有动手。五月就亲自给六月戴上。六月看见,胸前没有了香包的五月一下子暗淡下来,就像是一个被人摘掉了花的花秆儿,看上去可怜兮兮的。但他又没有力量把它还给五月。六月想,人怎么就这么喜欢香呢?是鼻子喜欢还是人喜欢呢?
然后他们去挑花绳儿。街上到处都是花绳儿,这儿一绺那儿一绺的,让人觉得这街是谁的一个大手腕。六月和五月每人手里攥着两角钱,蜜蜂一样在这儿嗅嗅,在那儿闻闻,还是舍不得花。直到集快散了,他们才不得不把那两角钱花出去。他们的手里各拿着五根花绳儿。那个美啊,简直能把人美死。
路上,六月问五月,你说,谁的新媳妇最漂亮?五月说,你的啊。六月说,好好说啊。五月说,你说呢?六月说,要说,肯定是街的新媳妇最漂亮啊。五月一惊,看着六月,问,为啥?六月说,他的一个大胳膊上就戴了那么多的花绳儿,腔子上戴了那么多的香包,身上有那么多的香料,你说不是他还能是谁?五月把眼睛睁得像铜锣一样,贴向六月的脸,笑了一下,说,怪死了怪死了,你昨会有这样一个奇怪的想法,街咋能娶新媳妇,要是街娶了新媳妇,那该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才配呢?六月说,你就配啊,我知道你想配呢。五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。那姐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。六月说,那我就是街的大舅舅了。五月说,那我们就有用不完的花绳和香包了。
雾仍然像影子一样随着他们。六月的目光使劲用力,把雾往开顶。雾的罩子就像气球一样被撑开。在罩子的边儿上,六月看见了星星点点的人。六月给姐说,你看,他们早已经上山了。五月说,这些扫店猴,还扇得早得很。说着,二人加快了脚步,几乎跑起来。
到了一个地埂下,六月说,这不是艾吗?五月上前一看,果然是艾。一株株艾上沾着露水豆儿,如同一个个悄悄睁着的眼睛。五月看了看山头,说,他们咋就没有看见?六月说,他们是没有往脚下看。五月说,他们为啥就不往脚下看?六月说,他们没有想起往脚下看。五月觉得六月说得对,欣赏地看着六月说,你咋就想起往脚下看?六月说,我本来也想着山顶呢,我也不知道咋就往脚下看了一下。五月说,山上那些人多冤枉。六月说,但我还是想上山。五月问,为啥,这里不是有艾嘛?六月说,我想看大家采艾,我也想和大家一起采。五月说,那姐采你看不就行了?六月说,你一个人采,有啥看头。五月说,可是万一路上碰上一条蛇呢?六月说,我们不是绑了花绳儿吗?我们不是吃过供了的花馍馍了吗?五月说,那就到山顶吧。五月想,其实她也想到山顶呢。人怎么就那么喜欢到山顶上去呢?脚下明明是有艾的,却非要上到山顶去。
五月缝香包时,六月就欺负她。噢噢,给她女婿缝香包着呢。噢噢,给她女婿缝香包着呢。五月追着打六月。六月一边跑一边说,养个母鸡能下蛋,找个干部能上县。但五月总是追不上六月。这连她自己都奇怪。平时,她可是几步就一把把六月压到地上了。后来,她发现自己其实是有私心的。她就是不想追上。她只是喜欢那个追。说穿了,是喜欢六月一边跑一边这么喊。羞死了,羞死了。六月跑一跑,停下来,把屁股撅给五月,用手拍拍。跑一跑,停下来,把屁股撅给五月,用手拍拍。五月就真羞了,就装作生气的样子回到屋里,把门关上,任六月怎么敲也不开。六月就在外面给她一遍又一遍地下话,一遍又一遍地保证不再欺负她。五月就好开心。她喜欢六月这样哄她。之前,每当六月欺负她,她总是像猫扑老鼠一样抓住他,拧他耳朵,听他告饶。但现在她不喜欢那样了。她觉得这样躲在门后听六月下话,感觉真是美极了。
上到半山腰,六月就跟不上了。六月说,姐慢点行吗,我走不动了。五月回头一看,笑笑。这时,五月发现雾的罩子破了一条口子,从口子里看去,村子像个香包一样躺在那里。五月的舌头上就泛起一种味道,那是娘捂在盆里的甜醅子。五月想回家了。但艾还没有采上呢。这是一年的吉祥如意呢。五月就叫六月快走。不想,六月索性蹲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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